海棠本無香

與世隔絕,不與外人通。

【法地】煩惱苦思,惟有夢全(一)~(二)

  雲霧飄渺,一棵櫟樹枝枒舒展,直往九霄生長,腰身粗似天柱,約莫十數名成年人才能合抱。

 

  櫟樹茂密扶疏,葉子片片青翠,生機盎然,隨風微微招搖,沙沙作響。

 

  君奉天立身樹下,瞇起眼,視線順著樹身從枝葉的縫隙中往天空望去。

 

  還沒來得及捕抓住自己腦海一閃而逝的念頭,身後忽然傳來兩道熟悉嗓音:「奉天!」

 

  旋身朝聲音處看去,君奉天終於確認了自己並沒有出現幻聽的症狀。

 

  「天跡?」他皺著眉頭,盯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神毓逍遙。

 

  身穿一樣的衣袍,手持相同的玉如意,面容、神情無一不相似,連氣急敗壞的眼神都如出一轍。

 

  站在君奉天左前方的天跡神毓逍遙搶先說道,「奉天,你怎麼也跑到這裡來了?」

 

  站在君奉天右前方的天跡神毓逍遙不甘示弱的說,「奉天,不要相信他,他是地冥!」

 

  不著痕跡的歎口氣,君奉天速度極快的結了個法印,「天極聖印。」

 

  語落,兩道金光落到了兩個天跡身上,讓他們一步也無法挪動。

 

  右邊的天跡又委屈又傷心地說,「嗚嗚,師弟,你不相信我嗎?」

 

  左邊的天跡又吃驚又興奮的說,「奉天,你陣法的造詣又精進了!」

 

  好吵。君奉天揉了揉太陽穴,心想,不要說是兩個天極聖印,要是我前面站著一百個神毓逍遙,我也能結出一百道天極聖印。

 

  而在君奉天沉默的短短片刻,被各自困在天極聖印的兩個天跡便互相對罵起來:

 

  「地冥鬼諦,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你別惡人先告狀,我和奉天會突然被轉移到這裡,一定都是你搞的鬼,我勸你趕緊收手,奉天逍遙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

 

  「啊哈,你還敢提奉天,奉天一定早就認出我來了,等等他就要收拾你了!」

 

  「夠了。」君奉天忍無可忍地出聲打斷兩人永無止境的幼稚對話,銳利的目光掃過四周,說道,「此處應是有人刻意編織的夢境,你們誰得罪過織夢師一脈?」

 

  「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

 

  兩名神毓逍遙異口同聲回答,一邊伸出手指隔空指著對方。

 

  唉。君奉天低頭看看手上沉重厚實的戒典,浮現「如果有兩本該多好,一本砸昏一個」的念頭。

 

  無視兩個神毓逍遙間的火藥味,君奉天續道,「天跡這幾百年都未現江湖,不可能和織夢師一脈有過節。」他神色有幾分懷念,「這個夢境場景是仙門一角,想來比起地冥,針對我的可能性大些。只是,我亦不曾接觸織夢師……」

 

  君奉天走向左手邊的天跡神毓逍遙,「雖然雲海仙門非他人可以擅入,不過,地冥你曾來過此處,對嗎?」

 

  他停在神毓逍遙身周的天極聖印外圍,腳下微旋,冷淡的銀灰色的眸子直視著右前方的地冥鬼諦,「地冥,我不問你為何來過此地,只問你,你與織夢師一脈有過什麼糾葛。」

 

  左邊的神毓逍遙原先有些忐忑不安的神情,轉為略微的歡喜和深深的不解。歡喜是因君奉天果然認得出自己,不解是因地冥竟曾來過仙門深處內部,該是無比嚴重的問題,但是為何君奉天卻不追究?但因心中信任君奉天,神毓逍遙只得暫時吞下這個問題。

 

  地冥鬼諦抬起右手衣袖,一掃身周,轉眼又是那身金屬鎧甲,只餘面容與神毓逍遙肖似。

 

  面對君奉天的問題,他回以嘲諷短促的笑聲,「哈,君奉天,眩者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君奉天走到神毓逍遙身側,確認了這人毫髮無損後,方淡淡看向地冥鬼諦,「我離開仙門時,櫟樹尚未如此高聳,但樹冠上頭綁著的絲帕,卻絕非你所能知,」他眺了一眼櫟樹被雲層遮掩的頂端,「此夢境,融合了你我二人的記憶,若不合作,必難破解。」他指尖氣勁激射而出,擊中了樹冠頂處,過了一會,果然見到一條素色絲帕飄飄晃晃的從半空落下。

 

  神毓逍遙卻在這個時候著急地搶話,「奉天,也說不定是我的記憶啊!你離開仙門後,我也有多次路經此地──」

 

  手掌輕輕拍了拍神毓逍遙的肩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君奉天續道,「天跡不過是因為血脈與你相同,受到你的牽連,才被帶入此夢。」

 

  地冥鬼諦忽然發出一聲嗤笑,「你確定是因為我的牽連?你怎麼不說,是受到你身上與天跡相連的同心契牽連?」

 

  君奉天面不改色的回道,「也許是,那又如何?終歸這編織夢境的主人,針對的是你我二人。」

 

  神毓逍遙神色不解地說道,「若是編織夢境者是因地冥才出手,為何又要針對你?」

 

  「這便要問地冥了。」君奉天語氣平淡的凝視著地冥鬼諦,口氣沒有半點質疑,也沒有半點不滿,只是簡單的陳述客觀事實。

 

  地冥鬼諦漫不經心的惡意一笑,「可能是因為我最厭惡的人就是你?」

 

  神毓逍遙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還真是多謝你啊!誰被你喜歡上才倒楣!」

 

  聞言,地冥鬼諦面上的笑容一收,正要說話,君奉天便又扔了個天極聖印到他身上,打斷了他。

 

  「謊話省下。」君奉天收了神毓逍遙腳下的法陣,意味深長的望了地冥鬼諦一眼,收回目光,盯著神毓逍遙,「天跡,你與我和地冥不同,並非真身入夢,只有神識受牽引而來,我先送你神魂歸位。」

 

  神毓逍遙聽得此語,便明白了君奉天為何判斷出自己僅僅只是受到牽連而已。但他並不打算乖乖聽師弟的話,「奉天,我要留下來幫你。」

 

  君奉天以毫無轉圜餘地的強硬口氣說道,「回去。通知離經我如今身陷夢境,讓他自己多加留意儒門狀況。」接著他語氣轉趨柔和,「術法一道,你不如我研究得多,比起留下來,知你安然,我才能全心破解此境。」

 

  神毓逍遙聞言,遲疑了片刻,才道,「奉天,若是你一人猶罷,但還有地冥……我實在不放心。」

 

  地冥鬼諦冷笑插入仙門師兄弟不乾不脆的對話,「是啊!想到要和君奉天單獨相處,眩者便萬分作噁,內心如遭火焚啊!」

 

  再次浮現真想用手上這本砸死對方的念頭,君奉天衣襬一振,揚起風沙陣陣,全往地冥鬼諦的臉龐撲去。

 

  再說話就吃沙。君奉天冷冷的想道。

 

  另一端,神毓逍遙卻彷彿被地冥鬼諦的話刺激到了「親親師弟奉天」這條神經,拉著君奉天的手,固執地說道,「奉天,說到底,這夢境也不曉得是誰所編織,說不定根本是地冥的陰謀!不行,我不走。」

 

  君奉天反手捏了捏神毓逍遙的手掌安撫他,「地冥雖是真身被拉入此境,身上氣息卻浮動不穩,顯然是運行功法時被強制打斷所致。所以背後之人必不是他。」

 

  一旁臉上都是沙的地冥鬼諦聽著君奉天的話,面上神色變幻不定──只不過都被沙塵掩蓋了。

 

  見無法改變君奉天心意,神毓逍遙終於歎了口氣。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從來坳不過奉天的要求,但是還是好擔心,怎麼辦?

 

  在神毓逍遙猶在內心掙扎的時候,忽聞一道嗓音,「君奉天,那麼你被拉進夢境前又在做什麼?」

 

  問話的人居然是地冥鬼諦。

 

  君奉天攤開戒典,修長手指快速的翻過書頁,盯著飛快掠過的文字,口上淡然應道,「我入夢前,在找血元造生的記載。」

 

  地冥鬼諦靜了半晌,唇角微勾,眼底卻殊無笑意,「喔?眩者以為比起這種事,你有更重要的事該做──例如,準備天跡的後事。」

 

  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君奉天無視地冥鬼諦的言語挑釁,指尖停在了戒典其中一頁上頭,側首看向神毓逍遙,「天跡,待會你看著我的動作,不要分神,我會施法將你送出。」

 

  終究點了頭,神毓逍遙正色說道,「奉天,我離開後,你多小心。我亦會找尋他法破解夢境。」

 

  君奉天輕聲應了,將戒典收回袖中,開始凝神施法。

 

  君奉天薄唇輕啟,喉間沒有發出嗓音,但四周的氣流卻彷彿被無聲的歌聲所撥動,十指指尖微微泛著銀藍色的光,依著氣流的律動,揚手翻動,在空氣中劃下一道道流光,腳下循著五行方位踏著步伐,最後雙手光芒漸弱,君奉天凝氣喝道,「歸去!」

 

  神毓逍遙身邊的空間隨著君奉天的施法,開始如水波似泛起漣漪,最後包裹住了神毓逍遙,將他帶出夢境。

 

  逐漸模糊的視野中,神毓逍遙眼也不眨的凝望著君奉天,腦海不合時宜的想道:奉天跳舞真好看,只可惜聽不到奉天唱了些什麼。

 

  送走了神毓逍遙,君奉天明顯鬆了口氣,收拾了面上的神情,方走到地冥鬼諦近處。

 

  意外的一直安靜無語,不曾出聲打擾君奉天施法的地冥鬼諦諷刺地笑笑,「君奉天,你對天跡簡直可比最忠心的狗──」

 

  「地冥,」君奉天打斷了地冥鬼諦的話,面上卻絲毫沒有怒氣,「你是在忌妒我,還是在羨慕天跡?」

 

  地冥怒道,「笑話!眩者連看到你都噁心,這天下的人上人只有眩者和天跡,你連站在我們身邊都不夠格!」

  

  君奉天看到地冥氣到胸口都不停起伏,心想:看來不是在羨慕天跡了,所以是在忌妒我。

 

  其實君奉天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對地冥的看法。原先當然是厭惡萬分,恨不得除惡務盡,但隨著過去的真相一點一點揭露,他卻又有些五味雜陳。

 

  心底當然還是曉得這人罪大惡極,天理當誅,但卻又矛盾地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做那個裁決的人。

 

  畢竟,一切的起源是自己的父親。父親折騰出的這個奇蹟之子,果然足夠驚奇,令人驚奇的渾蛋,令人驚奇的天怒人怨。

 

  心中千頭萬緒,面上卻是一點不顯,君奉天恢復一貫的面無表情,說道,「閒話休提,說罷,你和織夢師一脈有什麼瓜葛?」

 

  「哈,眩者為何要告訴你?」地冥鬼諦那張和神毓逍遙相同的面容滿是挑釁。

 

  手指一彈,一道氣勁射進一直盡責運轉的天極聖印內,打到了地冥鬼諦的眉間,君奉天冷淡的說,「你現在功體不穩,打不過我。」

 

  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彈額頭──沒錯,那道氣勁就只是一道單純的氣勁,狠狠彈了一下地冥鬼諦的額頭,便力盡地消逝在空氣中──地冥鬼諦一時間愣住了,居然說不出話來。

 

  看到那張與自家師兄一模一樣的臉蛋露出自家師兄常常露出的傻愣表情,君奉天心裡又無聲歎了口氣。

 

  他手腕一轉,掌上化出一條流光異彩的細繩,一絲一縷全由法術所構成。「此為靜心索,繫上靜心索之人,若非遭逢殺意,輕易不得行功運氣。你若肯安分與我一同破夢境,我便以此索代你身上天極聖印。」

 

  地冥鬼諦聞言,竟也未發怒,只神色難辨的說,「君奉天,你何不趁此將我誅殺?你不是早想殺我?」

 

  君奉天淡淡回道,「此處泰半依你記憶所成,你若身亡,變數太大。況且,」他一頓,神色莫名地凝視著那張與玉逍遙少年時代一模一樣的臉龐,「不會也不該是我收你性命。」

 

  地冥笑了起來,不是慣常那種癲狂放肆的大笑,而是冰冷嚴寒的低笑,「君奉天,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我最恨你這種大公無私的模樣,我最恨你這種自以為是的模樣!」

 

  君奉天斂下眉目,轉過身去,口中道,「你若恨我,便儘管來罷。君奉天奉陪。」語罷,那條靜心索靜靜的飄到了地冥鬼諦的身前,而靜心索的主人則逕自朝櫟樹走去。

 

  地冥鬼諦冷冷地瞧著君奉天的背影,像是要看穿君奉天的企圖。但看著這個總是跳脫劇本,插手自己安排的變數,他心底跳動的火焰居然慢慢平息下來。

 

  御命丹心君奉天,是那個創造他的人的唯一子嗣,九天玄尊的獨子。

 

  君奉天的容貌與九天玄尊並不肖像,那略顯柔和的圓潤臉型和狹長上翹的丹鳳眼,都來自於母親的遺傳。

 

  但便是這張與九天玄尊幾無相似的臉龐,讓地冥鬼諦從來不曾在君奉天身上作過手腳;便是這張與九天玄尊幾無相似的臉龐,讓他從未想過將君奉天當作自己的玩具。

 

  御命丹心君奉天,他劇本中的變數。他對變數,一向不吝多給些耐心。如此想著,地冥鬼諦心底熾熱的怒火、妒火、恨火,不再灼燒。

 

  地冥鬼諦伸手碰觸乖巧飄浮在自己眼前的靜心索,任它靈蛇般纏上自己的手腕,化作一圈古樸的花紋融進肌膚。

 

  「毫無品味。」他抱怨著。

 

  君奉天似也感受到地冥終於冷靜下來,便平平淡淡的說道,「我最感疑惑者,在於若是織夢者有意取你性命,便該利用夢境殺人法,讓你在一入此夢時遭遇連環殺招,但我見你還有閒情逸致打扮成天跡的模樣,看來這個夢境確實只意在困住你我。」他背對著地冥鬼諦,手指輕輕敲動。

 

  地冥鬼諦走至君奉天身前,側首勾唇一笑,「喔?看來你已有想法?」那雙紫色杏眼流動著興味,彷彿置身事外,半點也不著急。

 

  君奉天也未理會他,手腕一轉,律典半浮在空中,無風自動,書頁唰拉拉地翻動起來,內中全是一片空白,卻射出萬道金光,耀人眼目。

 

  一時間君奉天身周數丈光華貫天,金輝燦然,神威萬千,鋪天蓋地。律典中的正氣也猶如天光降世,一舉掃過四周。

 

  地冥鬼諦嘖了一聲,不快的瞇起眼,卻也沒有退開。

 

  他本就不懼這些聖氣、正氣,只是心底不喜。不過……他凝眸望著君奉天平靜無波的面容,對眼前的人興趣壓過了心中的不悅。

 

  地冥鬼諦會願意受制於那條靜心索,當然不是毫無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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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一挖的坑。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幾個月了,可怕。

看完新劇覺得法地股要漲了,開心。

填完青衿再來填這坑(遁

很猶豫要不要標奉天逍遙,但是還是算了,因為不確定會不會寫那麼多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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