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青青子珮,悠悠我思
天跡臨走前,用那對琉璃似的眸子盈盈地望著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問他,「奉天,我還能來找你嗎?」
君奉天沉默地收緊掩在袖中的手掌。
那雙澄澈明淨的紫眸,滿溢著關懷,卻是君奉天最難承受的。玉逍遙對他越好,他越痛苦。
不要再強顏歡笑。不要再對我好。我不值得你的關心。那些年,君奉天最痛苦的時候,幾乎克制不住要這麼對玉逍遙說。但他知道,自己的每一分壓抑,只會讓玉逍遙更難受。
於是他遠遠的走開了。離開雲海仙門,離開玉逍遙。他從來也不在乎自己身在何處,從來也不在乎九天玄尊為他準備的一切,他只想要玉逍遙過得好好的——而自己的存在只會讓對方更加疼痛的話,便離得遠遠的吧。
然而,當百年歲月流過,當他看見玉逍遙的墨色長髮已白如霜雪,君奉天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決定。
見君奉天默默無言,天跡故作輕鬆的笑道,「師兄只是擔心你一個人在儒門太無聊,你臉色這麼沉重做什麼?昊正五道不方便接待我的話,我們也可以約在其他地方啊!看你喜歡哪裡,我都奉陪。」他微微側著頭,由下而上的覷著君奉天低垂的眼眸,猶如年少時那般,眼睛亮亮的,帶著幾分調皮狡黠。
君奉天終究是忍不住伸手抱住對方。像是曾經渴望的一般,將這個人緊緊抱在懷裡。
「咦!奉天、你……」天跡驚訝地睜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君奉天便已鬆手。
總是穩如泰山的法儒尊駕難得失了淡然,匆忙的說道,「天跡,吾回儒門了。」
愣愣的看著君奉天化光離去,天跡好半晌才笑了出來。不是只有他思念著君奉天,君奉天同樣相思。然而他的師弟只有壓抑到了極點,才肯顯露出一絲半毫。
奉天。天跡把這個名字含在喉頭,滾在舌上,珍惜的一遍又一遍喚著。
手掩著心口,絲綢仙袍似乎還殘留著君奉天的體溫,天跡面上漾著微渦,開心的想道,「我真是太傻啦,早就該來找奉天的。奉天這麼這麼喜歡我。」
君奉天化光回到昊正五道內的處所,衣袖輕掃,闔上了門。挺拔身子疲憊似的靠著門,沉默了許久,才輕輕嘆息了一聲。
「玉逍遙……」
他多年來的沉穩內斂,在玉逍遙面前盡數潰散,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渴求。想要留下他,想要擁抱他,想要……親吻他。
微闔眼簾,君奉天輕輕撫上耳上水晶,動作輕柔而珍視。
那天下山買的紫水晶君奉天最終沒送出去,也許是因為他心底始終曉得,玉逍遙與他不同。
他們一起喝過許多酒,只有一次,君奉天真的醉了,他伸手去撥玉逍遙長長的睫毛,眼裡是滿溢的溫柔。「逍遙。」
半酣的玉逍遙莫名有些心慌,後退了一步,侷促地笑道,「奉天,別摸,好癢。」
君奉天安靜的望著他,直到玉逍遙自己再次靠近。
他微微一笑,「玉逍遙,我買了一對耳墜。」他摸索著從衣襟裡拿出一個錦囊,沒有自覺的敞開衣領,露出大片白皙肌膚。
白得晃眼。玉逍遙心慌意亂的想。在師弟將耳墜遞過來前,心神不定地應道,「啊,是要給小妹的嗎?奉天你真體貼。不過小妹不戴耳墜的呀。」
君奉天一頓,收回了手。靜靜的望著他,許久,才道,「不是。是要給別人的。」
他的眼神那麼沉靜,飛揚的傲氣收斂起來,只餘難以忽視的情意。
玉逍遙不知怎地,胸口有些難受,但面上仍調侃地笑道,「別人?奉天你什麼時候有其他要好的女子,師兄怎麼不知道。」
君奉天低低笑了一聲,將錦囊收回懷裡。又喝起酒。
那一次以後,君奉天再也沒有喝醉過了。
而在玉簫離開後,君奉天再也沒碰過半滴酒。
※
玉逍遙昏迷不醒的那半年,是由君奉天貼身照顧,即使是九天玄尊出言規勸,也只換來君奉天冷淡的拒絕。
「如果不是因為把劍留給我,玉逍遙不會受創。」他口氣疏離,手下卻再溫柔而不過的擦去玉逍遙的汗滴,幫睡著的對方整理髮絲。「吾之過,該由吾承擔。」
九天玄尊蹙眉看著自己固執的獨子,「奉天,你對逍遙……」
幫玉逍遙整理衣領的手一頓,君奉天抬眸看向他的父親。
只一眼,九天玄尊便曉得,君奉天再不是他能左右的。於是他只淡淡的說道,「逍遙他與你不同。」
不同嗎?君奉天看著他的父親,「父親,都是相同的。我,玉逍遙,雲徽子。」
罕見的一怔,九天玄尊眉頭深鎖,「奉天,你與他們不同。」
收回視線,君奉天低聲道,「等玉逍遙醒來再談吧。」
他將手中的汗巾用一旁水盆浸濕、擰乾,放在玉逍遙的額上,然後起身去門外熬藥。
九天玄尊複雜目光掃過床上的大徒弟,終究離開了。
端著藥回到房內,君奉天才剛將碗放到桌上,便聽見床上的人不安的夢囈,「奉天……」
君奉天快步走到床邊,伸手去握玉逍遙伸出棉被外的手掌。
「奉天,等我……」
「玉逍遙,我在。」
君奉天輕聲回應,凝視著玉逍遙即使昏迷仍然心神不寧的睡臉。
「玉簫……小妹……」
心頭一疼,君奉天握著對方的手緊了緊,沉默下來。
他輕輕撫著玉逍遙的背,直到對方安穩的沉睡。
擦去對方鬢間又泛起的汗水。君奉天緩緩放開了交握的手。
也許父親說的對。玉逍遙與我終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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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君。
以及我不敢標無差了。
總覺得最終回的法儒會對師兄做出不可描述的事情。
在壓抑中爆發或是在壓抑中變態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