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本無香

與世隔絕,不與外人通。

【奉天逍遙/無差】青衿(四)挑兮踏兮,在城闕兮

04挑兮踏兮,在城闕兮

  君奉天是見過玄黃三乘關係密切的時期的。

 

  那天他一如往常地熟悉律典——上頭分明無字,卻是妙裡藏玄。君奉天自入了儒門,方覺儒門確實深不可測,底蘊深厚。

 

  心下驀然一動,正是感應到了昊正五道有人進入。

 

  將律典收進袖口,君奉天化光而去,傲雪淩霜的身影便落到了昊正五道首關門前。

 

  挺拔如松的身子負手在後,尚未沉聲的說上一聲「闖關者誰」再氣勢凜然地旋身,便聽得一陣直撲背後的風聲。

 

  眉尖微鎖,君奉天指節一屈,口中輕喝一聲,「放肆!」氣勁隨之而動,生生阻擋了背後接近的異動。

 

  心上略有不快,君奉天從來不喜背後傷人的舉動,但無論如何也需打發掉闖關者,只得神色冷漠的旋踵,道,「闖關者誰?」

 

  身子才轉到了一半,餘光便見到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同時間,那抹人影也再一次朝他撲來。

 

  淺藍色的人影一邊連連喚著他的名字,一邊撲到了他的身上。

 

  「奉天奉天奉天——」

 

  下意識的接住那人,君奉天才緩緩地喚了對方一聲。「……天跡。」

 

  那人因著他對自己的稱呼怔了一怔,很快又恢復了笑容,對他上下其手,「奉天,你有按時吃飯嗎?師兄怎麼感覺你瘦了!」

 

  明明是胖了幾斤的君奉天沉默不語。

 

  接住對方的雙手按上天跡天藍色的衣袖,將人輕輕推開,君奉天這才抬眸望向另外兩名來客。

 

  「兩位可是人覺非常君與地冥鬼諦?」他的口氣客氣,面上的那點不愉也在見著天跡後盡數消散,竟顯得一貫孤傲冷峻的法儒尊駕有幾分溫文儒雅。

 

  「人覺非常君早已耳聞法儒尊駕之名,如今一見果然龍章鳳姿。」人覺溫溫和和的回以一笑,恰似春風拂面,使人容易心生親近。

 

  地冥則語調平靜無波地問候一聲,「君奉天,昡者久聞其名了。」大半張臉全掩在了面具下,也不知是何情緒。

 

  君奉天神色淡淡,掃過地冥全身唯一露出的一節雪白下頜,心中閃過疑惑。

 

  天跡拉著君奉天的袖子,向他兩位同修語帶炫耀的說道,「我家奉天帥氣吧?還是儒門史上最年輕的尊駕喔!他當初在雲海仙門也是最優秀的仙門之光,受玄尊稱讚……」稱讚君奉天,天跡可以說上三天三夜。

 

  人覺在天跡終於停下對君奉天滔滔不絕的溢美之詞後,唇角含笑地接口,「法儒尊駕確實使人驚艷。」他的目光掃過天跡捏著的儒袍衣角,有些忍俊不住的笑了一聲。

 

  天跡自然注意到了同修的目光,但他半點不害臊,反而還得意的點點頭,「是吧是吧,我早就想介紹你們認識了,你們晚一天認識就多吃一天虧啊!」

 

  地冥鬼諦勾唇一笑,破天荒的附和,「確實可惜。」

 

  君奉天在見著那抹笑容後,更覺內心一股說不出的古怪,但一時之間也無頭緒,於是只神色不動地應道,「諸位來此,可是要闖關?」說著,與天跡站開一步,目光掠過玄黃三乘,竟似若得到一個「是」字,便要一一與他們對手。

 

  手中一空,天跡眼底極快地閃過慌亂,但隨即一笑,「奉天,我只是來看看你,順便介紹你認識人覺和地冥。」

 

  天跡神色的異樣難以察覺,只有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著他與君奉天兩人互動的地冥隱約發現。君奉天的不告而別,對天跡果真影響甚大,事隔多年,竟仍未化消。他瞇起眼,若有所思。

 

  「昊正五道恐非待客之處。」君奉天望著天跡滿含期盼的眸子,終究還是不忍拒絕,只好道,「吾先與其他尊駕說一聲,再與你下山。」

 

  四人在山腳的客棧落座,小二連忙上前招呼,天跡熟練的點了幾道葷菜,兩道素菜,兩壇酒一壺茶。

 

  小二走了以後,天跡笑嘻嘻的轉回頭,對君奉天等人說道:「這家客棧最有名的便是桂花釀和燒雞,你們等下千萬不能錯過。」

 

  人覺頗有興致的微微一笑,道,「是麼?能讓天跡出言推薦,非常君可是會期待非常啊。」

 

  地冥似有所思地斂目。

 

  天跡對這間客棧的菜餚如數家珍,可見早已光顧多次。而這裡方圓百里,若有什麼值得玄黃三乘駐足的,也不過是儒門。而值得天跡為之盤桓的,也不過只有儒門內的君奉天一人。

 

  而今日分明是天跡多年以來首次與君奉天相見。看來天跡倒真對君奉天一片癡心。他心底冷冷一嘲。

 

  君奉天自然也想到了。他移開凝望著天跡的目光,順勢看向地冥。一旁人覺和天跡已經打開美食家與大食客的話匣子,正滔滔不絕的談論食經。

 

  法儒尊駕卻也沒主動出言搭話,只將視線巡過地冥的半掩臉龐,若有所思。

 

  地冥側首回視,似笑非笑的語氣,「法儒尊駕對眩者有何指教?」

 

  君奉天緩緩問道,「吾是否見過你?」

 

  地冥突兀的笑了一聲,將目光移回兩個同修身上,漫聲應道,「法儒尊駕的搭訕手法有待改進啊,可要眩者教你兩招?」

 

  君奉天卻也沒有被嘲諷該有的不快,只收回了確實可以稱上侵略的逡巡掃視,淡然道,「或許是吾多想。」這樣的口吻,分明是把地冥的反應當作了默認。

 

  天跡與人覺早在君奉天兩人開始對話後,將大半心神放到了對面兩個人身上,誰讓他們實在好奇端正嚴肅的法儒尊駕會和行事詭奇難料的地冥會擦出什麼火花。

 

  見到兩人之間的凝滯氣氛,天跡生生把口中要說的料理名字忘了個精光。

 

  人覺體貼的接過話頭,「天跡你方才說的那道料理可是東瀛的天婦羅?」

 

  「對對對,下次我們一起去吃,老闆是東瀛過來的,味道絕對道地。」天跡順勢說著,心裡想著早知如此我便不讓地冥和奉天坐鄰座了,唉。

 

  其實他今日拉著兩個同修同來,實是因為膽怯。奉天會見我嗎?他這些年一封信都沒有,是不是不想與我聯絡了?分明曉得這些猜測只是胡思亂想,君奉天不是那般薄情的人,天跡卻依然擔心入了儒門的師弟再也不會理會自己。

 

  然而那麼多的忐忑不安,在見到君奉天身影的剎那,盡數化作了難以克制的相思。

 

  不見的時候,似乎還沒有那般思慕;見了面卻再也無法掩蓋自己融入骨血的、對君奉天的思念。

 

  觸碰到對方的時候,他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天跡。

 

  但是君奉天喊他「天跡」。用他夢裡熟悉的嗓音,喚他陌生的名字。於是他終於想起,啊,眼前的確是奉天,的確是過去了百年。他不再只是夢裡那個追著君奉天跑的玉逍遙,而是玄黃三乘的天跡。

 

  明明該珍惜與君奉天相處的每一刻,天跡卻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用完這頓飯──這頓值得紀念的午膳,天地人法初見面的日子。

 

  直到人覺問他,「天跡,你可要回窈窈之冥?」

 

  其實這話問得古怪,畢竟天跡本就該回窈窈之冥。

 

  然而看見天跡幾乎寸步不離法儒尊駕,人覺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應該提醒一句,以免玄黃三乘的其中一人就此投入儒門懷抱。

 

  眨眨眼,天跡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望望天色,道,「嗯……天色確實不早。」身體卻文風不動的貼在了君奉天身邊。

 

  人覺無奈一笑,「地冥,我們先行回轉吧。」

 

  地冥鬼諦輕聲一笑,道,「君奉天,請。」語罷,化光而去。

 

  「好友,等我啊!」人覺倉促的與君奉天道別,緊隨離去。

 

  君奉天本想與天跡一行人道別,自行返回昊正五道,被這般打斷,一時間也不曉得如何開口。

 

  向來話嘮的天跡竟也安安靜靜的沒說話。只用那雙漂亮乾淨的紫眸望著他,怎麼瞧都瞧不夠似的。

 

  片刻後,天跡才猶猶豫豫的開口,「奉天,你何時穿耳洞了?」

 

  微微一怔,下意識抬手撫上耳上的紫晶耳釘,君奉天卻答非所問的應道,「抱歉,你送我的劍袋損毀了。」他的眸光複雜難解。

 

  「啊?」傻傻的應了一聲,天跡才連連擺手,「傻奉天,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壞了就壞了,師兄可以再送你一個。」

 

  「不必。」遲疑半晌,君奉天終究還是說道,「天跡,吾要回昊正五道了。」

 

  「奉天,我跟你一起回去──」天跡急急的說道,才發現自己的口誤,「我是說,我陪你一同上山。」

 

  「……嗯。」任由天跡拉起自己衣袖,君奉天看著對方秀雅的側臉,聽著對方不著邊際的話語,第一次一步步走完了昊正五道的山路。

 

  這條路玉逍遙已獨自走過許多次。

 

  一直走到了成為天跡。

 

  才終於有勇氣,來見他。

 

  玉逍遙總是比他更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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